2012年12月22日 星期六

人是構成寬廣視野的基本單位

看向Grasmere及遠處的U型谷

零度氣溫,空氣也被凝結,
屋舍煙囪冒出的白煙冉冉上升,有一層寒冷的空氣在上方壓著,
於是白煙不再上升,開始往水平的方向移動擴散,
這時反而成為一層白霧,厚卻輕的一層,點了一滴白色顏料落入清水,
村鎮、牧場及湖泊,還有一些蜿蜒在谷地裡的公路。
在湖區,旅遊方式帶來不同的視野,遊艇、湖畔小鎮、健行、山脊都是選項,
還是反過來,不同的視野讓每一段行程變得特別。
季節轉換,景物漂移,哥白尼說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,
白雪覆蓋,山嶺綿延,目光盡頭仍是止不住的美景,
我們就是世界的中心。


    剛下公車,附近只有幾棟房子,Rydal是這個地方的名字。前一晚決定好的路線在上午起床後被推翻,只因擔心路徑中的冰雪還是繚繞在心頭,雖說若是能夠沿著等高線、沿著山谷一步步地攀升至白色山頭,肯定會是相當難忘的經驗。但想著擁有的裝備,要走在不太熟悉的低溫中及結冰地面上,若加上保暖裝備或是防風防雨裝備有任何一樣不足夠,多少還是會有一些風險。在去跟不去之間,永遠都存在著矛盾,衡量了身邊的狀況之後,則調整到一條風險相對低得多,一條沿著山腰緩行還能繞行登上山頭的步道。

    一座被融入自然的石橋跨過溪流的兩岸,稍後的柏油路面鋪著薄冰,留心踩著每個步伐,也偷偷觀察一旁看來也同樣準備走進相同路徑的健行者,腳上穿著登山鞋、穿著防風外套加上一個簡易的背包,包含我在內的打扮都很相似,唯一不同的是我腳上只穿著一雙慢跑鞋,不覺得特別冷,但至少相比之下應該會是比較滑,不熟悉路況的帶著一些擔心往前走,若接下來的路也都像柏油路這麼滑碌碌,肯定不會是太輕鬆的一天。

入口處的石橋

冰的畫

薄霜覆蓋

倒影

    還在擔心鞋子時,美麗的湖泊像是說也沒說一聲的突然出現在面前。秋天讓植物變得枯黃,卻沒有讓湖泊少了色澤,Rydal Water,因為透明,所以能擁有周圍所有色彩,天空色、山影、枯枝的黑、水岸的冰,興奮拿起片狀的薄冰,想透著看過去,只見到朦朧極度印象派的光影,寧靜的湖帶來的光影,讓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更為驚艷。大概在台灣能夠看到湖泊的機會不多,即使有日月潭般的湖泊,又常會因為許多事物擾亂了視野,例如遊艇、岸邊的飯店、身旁的棧道等,於是如此近距離的遇見眼前的這座湖泊,意識就像被深邃的湖的中心牢牢吸引,只有道路隱藏在樹林裡載運零星的車輛,其他的都屬於自然的輪廓,即使突然抽高的一棵樹,生命的舒展也不會讓人感到突兀。

    梭羅(Henry David Thoreau)在Lake Walden旁寫下湖濱散記,詩人華茲華滋(William Wordsworth)則讓眼前的Rydal Water帶給他一首首動人詩作。湖泊天生具有一種能使人沈靜的天賦,只需要站著不動等待一下子,心裡會出現一股空白,這空白將使感覺敏銳,吸納每刻空氣中分子的躍動,洗去思緒中的紛擾,詩,便出現了,一首自然之詩,一塊石頭,一束草花,不需書寫即已成篇,試圖閱讀,閱讀的就是原本微不足道的星星點點,就連風的拂動也像帶著音韻,現在還有什麼不帶著動人的美麗。

    依著不同感官去體會環境裡的一切,都能夠帶來不一樣的收獲,詩人放大他們每一種的感官,在富含變化的自然之中得到豐盈的收獲,沈落下一行行詞句,讀過的人則反過來,在詩句裡去找到線索,先看見一粒種子,再溯源回到如同詩人敏銳的視野,掉落在松針上的毬果將透著夏日舞動的陽光。學會看、學會聽、學會聞、學會嚐、學會摸,學會不先急著詮釋,學會慢一些去仔細感受,學會鮮艷色彩奠基於一刀白緻的畫紙,學會去看。

落葉

Grasmere

在空中騎車

    離開了湖畔,小徑稍微往山腰折了上去,湖泊還在旁邊,但更像一面反射著對面山影的鏡子,路徑的高低落差並沒有太大的起伏,不過景色一直隨著腳步變換,離開了一開始看見的Rydal Water,暫時目光才會注意到一旁其實雄渾的山勢,直到眼前主要的景色被另一座湖泊Grasmere占滿,重新會被這座更為寬廣的湖泊吸引,在兩座湖泊間有一條溪流相連,潺潺接起彼此的水脈,而這巨大的水體始終保持在身體的右側,左側則是山,連著一條步道可以往山頂的方向上去,但在一開始沒有直接往上,而是走進了前方的樹林,樹林裡巧遇了許多嬌小可愛的山雀正在覓食,長相就像是台灣的青背山雀。稍後簡單吃完麵包作為午餐,又重新折回了往山頂的路徑。

    在步道上有許多抱著不同目的前來的人,父母親帶著小小孩、一個人帶著一隻狗、老夫老妻等,還有拿著地圖正進行比賽的跑者,跑在樹林裡,也跑在登上山頂的石階路上。通往山頂的路,基本上沿著稜線攀升,雖然是上坡但走起來並不費力,除了三不五時可以回頭看向湖泊,另一方面則是步道的鋪設方式,坡度較陡的地方會特別用石塊整理成恰好適合一腳跨上的高度,錯疊的石頭盡可能融入自然,因此寬度或高度依然錯落不均,仍然可挑選出最適合自己的走法,也不會因為人為鋪設讓人覺得突兀或是無聊。

往山頂

石砌的階梯

明顯的U型谷

    走得不快,讓山勢帶著腳步上升,貪婪地看向周遭的每個地方,在路途中及接近山頂的小山頭,都可以看到一叢叢突出地表的火山岩,立在冰河侵蝕過顯得平坦的山嶺,反而出現一種孤壯的美感,就如同電影《賽德克巴萊》中莫那魯道站在石門山山頭跳著出草前夕的舞蹈,站上眼前任何一塊石頭,都能直指視野前方的每一處山谷。除了火山岩以外,山丘上多半被腳踝高度的青草覆蓋(也許還不夠冷,所以還看得到青草),沒有一棵樹,沒有能夠阻擋視野的東西,站在原地自轉一圈,任何畫面都凝結成一處風景。

石頭

    等站在山頂上時,也是類似的風景,不同的是從山頂,將能看見另一個湖泊的湖水,Windermere,也是這幾天投宿地點旁的湖泊,映射著天光及彎彎的湖岸,還有些零星而小的湖泊及房子參差分散在山谷中,從煙囪冒出的白煙依舊無法上升到天空,只能乳白色一層鋪在谷地。有別於上山時那側的山勢,前方的山坡平坦下沈至湖畔旁的城鎮,Ambleside,呈現出冰河地形裡常見的地貌,一側陡峭,另一側緩和,可以想像成一隻握拳的手,彎曲的手指背可比作冰河流動時主要的攻擊面,平坦的手背則是被厚重的冰河壓著慢慢延長的山坡。實際用雙腳走過書本的知識,以寬廣的尺度重新更新記憶,健全了原本已擁有的想像,於是下山時的路平坦卻綿長,不過反而有更多時間欣賞眼前的景色,也依然期待著在下個轉彎後再有新的發現。

    四周的群山,有些已經被霜雪覆蓋白了頭,腳下的泥沼也全都結冰,變得容易行走。走在草坡中間,眼前的所有都以自我獨特方式自然形成,不論湖泊、山、冰河谷地、草、綿羊、結凍的土,透過雙眼看過去則成為思緒中的擁有,融合了記憶、情感、知識及觀察,寬廣的不再只有風景,也進入腦海建構出另一種的寬廣,這樣心中的寬廣將循著足跡延伸,納入不只現在,也包含未來所看見的一切,在遭遇無可回避之處時仍能保持寬闊。

    問君何能爾?心遠地自偏。



陽光結冰

從山頂的視野,遠處的Windermere

留在山頂的人們

山丘

飛行的石頭

圈谷


樹林

樹跟雲彩

絨絨的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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